接着通过《资治通鉴》的记载唠隋炀帝。昨天讲到了隋炀帝没苦硬吃,对西域进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巡行,不过就在巡行快要结束的时候,隋炀帝又来新想法了,他决定带上西域各国的使者和商人回朝。他的想法是,只有这些西域人亲眼看到大隋的兴盛,他们才会真正的臣服。问题是怎么展现兴盛呢?于是回国以后,为了彰显国力,隋炀帝就下令进行元宵表演。正月十五,隋炀帝从全国各地召集了10多万艺人,到洛阳进行文艺表演。而且的所有政府官员和首都百姓,都要在这一天穿上华服,集体上街观看,以此来彰显首善之区和隋朝的富足。最后这次演出足足持续了半个月,可以想见,又一次耗费了大量的民力物力。
当然不管怎么讲,这一系列作秀,还真是把西域人唬得一愣一愣的,他们觉得隋朝实在是太繁华了,咱得想办法和隋朝做生意,所以很多人就提出来,想去市场看看。妥了隋炀帝随即下令,让市场里的商人把最好的商品摆出来,整日营业,不准休息。而且你要是做餐饮买卖的,一旦看到胡人,就要主动邀请他们品尝饭菜,而且还不能收钱。胡人要是问天下哪有吃饭不给钱的道理?就跟他们说,咱们大隋朝物产丰富,喝酒吃饭不要钱。这么一套操作下来,胡人或是什么尼哥,当然是非常的excited,在他们心中,大隋朝那真是天朝上国,不知道繁华到哪里去了,只要说它一句好话,真是要啥给啥,我都想去留学了。
但问题是,这种虚假场面能一直维持下去吗?当然不可能。时间久了,别说胡人了,傻子也会看出来端倪。司马光在《资治通鉴》里就记载了一个故事,说有一次一个胡商在市场里吃饭,吃完饭要结账,老板就对他说:我们隋朝地大物博,物产丰富,这顿饭不收钱。这位胡商说:是啊,隋朝真的很强盛,文艺表演也好看,饭馆吃饭也不要钱,就连市场里的树上挂的都是精美的绢帛。但很奇怪,既然如此,为什么路边还有那么多衣衫褴褛,食不果腹的穷苦人呢?为什么不把树上的绢帛给他们穿,不把丰盛的食物给他们吃呢?
所以说隋炀帝的很多想法,初心其实都很好,但是当方案落地的时候,总是忽略底层百姓的感受和利益,最终就导致了一系列不好的后果。修建运河、经营西域都是如此,也给隋朝埋下了很多隐患。但这些还没有让隋朝的统治产生重大的动摇,促使隋朝迅速衰落的是另外一件大事,这就是隋朝和高句丽之间的三次战争。也和过去那些大工程一样,征伐高句丽当然有着足够的理由,要是干成了也必将意义深远,比如说维护宗藩体系、恢复历史疆域,再加上高句丽这群孙子不太老实,一直和北方的游牧民族眉来眼去,这对大隋朝也是一个地缘政治威胁。干它肯定是要干的,你要是问我滋不滋瓷,我怎么能不滋瓷呢?
可还是老问题,想法是好的,具体办的时候,那叫一个不堪入目。比如说为了准备半岛登陆战,隋炀帝下令,征调百姓修建300艘大船,限时只有一个月。这个工期实在是太赶了,老百姓们是昼夜赶工,连续长时间地泡在水里,以至于很多人腰部以下都烂了。一个月之后,300艘大船倒是造好了,可代价是什么呢?被征调的百姓,死亡率超过了30%。当然造船还只是战争准备工作的一个缩影,整体上看,准备工作确实做得非常好,而且特别迅速,但同时这也就意味着,还有更多类似的悲剧,民愤又一次得到积累。当然我们清楚,中国人向来为了一盘大棋是可以隐忍的,但前提是大棋你要下得成。
大业八年即公元612年,隋炀帝御驾亲征,征伐高句丽。开战之前,隋炀帝就下了两条重要命令:首先任何事情都要向他先行禀报,特别是前线将军不得擅自开战。其次每支部队还设置了一个所谓的受降使,职能就是专门接受敌军投降,而且这位受降使和统军将领平级,如果将领不接受敌人投降,受降使还可以节制他。你看这是多么得幼稚,所谓专业的事情要由专业的人去办,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,还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。战场上风云突变,靠的就是主将的随机应变,现在又要请示皇帝,又要被受降使节制,还怎么发挥主动性,那你还搞什么将军,弄俩太监不就行么?那么隋炀帝为什么要这么做,首先他认为此战必将大获全胜,所以他就害怕将军们把风头抢走,一切英明决策必须都由他隋炀帝作出;而第二道命令,则是因为隋炀帝好慕所谓的“不战而屈人之兵”的虚名。
刚开始战事还算顺利,当年三月份,隋炀帝亲率大军渡过辽河,包围了高句丽的军事重镇辽东城,也就是今天的辽宁辽阳。那你接下来就应该趁热打铁一鼓作气,不可沽名学霸王啊。但是这个时候,隋炀帝“不战而屈人之兵”的想法又冒出来了,他让士兵们在辽东城对面修起一座高18米、方圆8里的城池,叫六合城,而且一夜之间就完工了,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恐吓敌人,让敌人投降。你看这就叫没苦硬吃闲得蛋疼,力气都用来造墙了,还哪有劲打仗?第二天一大早,高句丽人看到一夜之间,突然冒出来一个六合城,确实吓了一大跳,但也就是吓了一跳,人家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。
看到这个办法不管用,隋炀帝就下令军队开始进攻干它丫的。但是进攻之前他又下令,一旦高句丽有投降的意思,就要马上停手,并且向他报告。本来是皇帝亲自督战,好几十万人攻打一座小城,这根本没有什么困难,但是有了这道命令就不一样了,将领和士兵们都心有顾忌,放不开。一来二去,辽东城里的高句丽人也看明白了,他们就开始利用这条军令,觉得要守不住的时候就赶快摇白旗,等到隋军退去,他们又重新搭建防御工事,接着和隋军打。就这么反反复复,一直打到六月份,辽东城还没有打下来。给人完全整懵了,你隋炀帝到底是想打还是不想打呢?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,反倒是把将士们批判一番,说他们作战不力,大家当然很委屈,但谁也不敢忤逆隋炀帝。
而就在围攻辽东期间,隋炀帝又派了另外几支队伍向平壤进军。这支部队也不太顺利,他们面临的主要问题是粮草不足。按照古代战争的一般规则,士兵们都会随身携带一些粮食,但是大部分粮草,还是需要交给专门的部队运送。但是因为长期消耗民力,再加上这次出征规模又很大,确实搞不出来一支专门运粮的部队了。那你看隋炀帝的天才解决方案,还要什么运粮部队?每位士兵都背上100天的口粮,而且下令不准任何人丢弃粮食。但是这么多粮食,你让士兵怎么背?所以士兵们就时不时地偷偷挖坑,把粮食埋进去。这么一搞的结果就是还没走到平壤,士兵们就饿个半死了。
当时负责进攻平壤的主将叫于仲文,为了口粮问题,他真是快愁死了,不过就在这个时候,高句丽的二号人物乙支文德来投降了。其实乙支文德是诈降,他是想来看看隋军还能坚持多久。其实在出征之前,隋炀帝曾经给于仲文下了一道密旨,说如果乙支文德来投降,一定要给他抓起来,于仲文当然照办了,坚决不能让乙支文德跑回去通风报信。但这件事最后还是没办成,原因就是隋炀帝的第二道命令,受降使有权力节制主将,都是皇帝的命令,让人执行哪一个?这支队伍的受降使叫刘士龙,他坚持说,要善待俘虏,给人关起来算什么,要给人家自由,这样才能体现我们大隋不战而屈人之兵。于仲文也没办法,只能按照刘士龙的意思把乙支文德给放了,然后这哥们就跑回去了。
乙支文德跑了之后,隋军内部就产生了分歧。很多人都认为,现在敌人已经知道我们粮草严重不足了,而且必有准备,咱们很难打赢,不如撤军。但这个时候,于仲文已经是气得上头了,再加上军队内部的权力斗争,而且他相信虽然粮草不足,但是咱可以边打边补充啊。于是隋军就开始昼夜兼程向平壤进军,结果高句丽搞起了坚壁清野,隋军走了一路是啥也没抢到。一直赶到距离平壤30里的地方才安营扎寨,可是刚一安营,就发现不对。按照原计划,应该有另外一支水军前来接应,但是等来等去,这支部队始终没有出现。其实在此之前,这支水军已经战败了。等到消息传来,士兵们就怨声四起了,军心动摇已经是不可逆转了。结果就在这个时候,乙支文德这个老狐狸又来了。
他开门见山地说,我知道你们没粮食了,也根本无法出战。不如这样吧,你们先撤军,我们随后就派人对隋朝表示臣服,去朝见你们的皇帝,这样你们的目的不也达到了吗?隋军将士一听,你给我搞的这个东西啊,非常得excited,这下妥了终于不用打仗了,而且还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,于是马上就同意了他的方案,快速退兵。但乙支文德的承诺都是谎言,就在隋军回撤途中,高句丽的军队就追上来了。隋兵还哪有心思和力气打仗,那是溃不成军,一天一夜就败退了数百里,到最后清点人数时,三十万大军只剩两千多人。损失这么大,隋炀帝也真是干不下去了。于是在当年七月份,隋炀帝下令停止攻击,全军回撤,轰轰烈烈的御驾亲征就这样草草收尾,完全就是一场闹剧。
隋炀帝当然很不甘心,于是紧接着大业九年,它再次御驾亲征,发动了对高句丽的第二次战争。隋炀帝的理由也很充分,就是第一次打败了,不仅让隋朝的国际地位下降,还使得国内出现了很多怨言,所以隋朝急需一场胜利来稳固局势。这一次出征,原本形势一片大好,但是就在隋军即将取得全面胜利的时候,隋朝突然后院起火,大将杨玄感在河南起兵造反了。隋炀帝没办法,只好停下进攻的脚步,回去处理杨玄感。起义很快被平定,但却直接造成了两个后果,一是掀起了农民起义的浪潮,隋朝的统治出现了瓦解的趋势,二就是隋炀帝的威望进一步下降。怎么办?为了挽救局势,隋炀帝那是力排众议,发动了第三次征讨高句丽的战争,结果虽然是胜利了,但却是惨胜,没有任何实际意义。最后多年的征战和繁重的徭役,让隋朝彻底土崩瓦解,隋炀帝本人也惨死于江南。
总而言之通过《资治通鉴》我们可以看到,隋炀帝自即位以后,有很多高瞻远瞩的设想,但是用心太急,想让所有愿望都在短时间内实现,结果就是一个也没实现。不仅如此,每一个宏大辉煌的愿望,都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,那还有多少劳动力去种地呢?劳动人口的稀缺就必然导致社会经济的衰退,而为了挽救衰退,隋炀帝就不断推行更宏大更辉煌的举措,这就造成了恶性循环,最终引爆了社会矛盾。
有人说隋炀帝是战略上的天才,执行上的蠢材。对于这种说法,我向来是不认同的,因为这么去讲,仿佛有一个隐含意思,就是说在战略上,隋炀帝还是一个合格的皇帝,但我想做一个战略上的天才,哪怕是规划一盘大棋,这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情,各地的出租车司机哪一个不是如此?每一个在战略上,都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。可是反过来,在战术上不做一个蠢材,这却是极难的。所以我想,不只是评判皇帝,哪怕是针对普通老百姓,战略上是否是一个天才,都不能作为评价标准。人们常说,失败者总是用战术上的勤奋去掩盖战略上的懒惰,我倒是觉得,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或是特别的走极端,战略也没什么对和错、好和坏,各行各业、各个赛道都有人在做,也都有做得好的。所以真实情况可能是,失败者总是用战略上廉价的正确,去掩盖战术上的懒惰、无能和大错特错。